伏尔加轿车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，在黎明前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。
王红林双手紧握著方向盘，手心里的汗让光滑的胶木有些湿滑。
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警一眼后座，那里躺著一个用旧帆布潦草盖著的铁疙瘩。
那个疙瘩沉重得好像让车胎都下陷了几分，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林涛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，闭著眼睛，脸色在窗外掠过的昏暗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。
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，但大脑却像一潭被搅动的深水，表面平静，底下暗流汹涌。
“红星，评估身体状態。”
“指令確认。心率每分钟54次，血压偏低。神经系统处於深度疲劳状態。建议立刻进行至少四小时的深度睡眠。”
林涛无视了系统的警告。
他將意识完全沉浸在那台刚刚诞生的机器上。
“启动原型机结构应力仿真。。”
那个由废铜烂铁构成的机芯三维模型在他脑海中浮现。
一道道彩色的数据流在模型的骨架上流淌，模擬著汽车行驶带来的震动。
几个关键的焊接点和螺丝固定位上，代表应力集中的红色光点在不断闪烁。
“仿真完成。结构稳定性百分之九十八。a-7號焊点存在百分之二的撕裂风险，目前风险可控。”
林涛这才略微放下了心。
他睁开眼，看向窗外。
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，城市还在沉睡，只有零星的早点摊冒著热气，几个清洁工挥动著竹扫帚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海峰宾馆的轮廓在晨曦中浮现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。
伏尔加轿车停在宾馆门前，值夜的门童穿著笔挺的制服，看到这辆有些不合时宜的轿车，眼神里带著一丝困惑和审视。
“涛哥，咱们就这么抬进去？”
王红林看看那个帆布盖看的机器，咽了口唾沫。
这东西又重又丑，跟宾馆金碧辉煌的大堂格格不入。
林涛没有回答，只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。
他掀开帆布，露出了机芯的真容。
那是一个毫无美感可言的钢铁怪物，粗糙的焊缝，厚重的底座，裸露的齿轮和电线，在清晨微光下泛看冷硬的光。
他和王红林一前一后，吃力的將这个超过一百斤的铁疙瘩从后座抬了出来。
沉重的分量让林涛的身体晃了一下。
门童快步走过来，想要阻止，但看到林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，又迟疑的停住了脚步。
两人就这么抬著这个与环境极不协调的机器，一步步走上台阶，穿过旋转门。
前台服务员惊讶的看著他们，看著他们脚下那台机器。
林涛直接报出了陈先生的房间號。
套房的门开著，陈先生已经穿戴整齐，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，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手里端著一杯咖啡，俯瞰著这座正在甦醒的城市。
他没有回头，只是听著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机器被放在昂贵地毯上的闷响。
王红林紧张的站在一旁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林涛走到墙边，找到一个电源插座，將机芯上那根简陋的电线插了进去。
然后，他走到机器旁，目光平静的看著陈先生的背影。
陈先生缓缓转过身。
他的目光扫过林涛疲惫但坚毅的脸，扫过王红林局促不安的神情，最后，落在了地毯上那个丑陋的铁疙瘩上。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林涛没有说话，只是弯下腰，按下了电路板上那个红色的启动按钮。
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，打破了房间的寂静。
机芯內部的齿轮开始转动，带动著那盘《星际迷航1》，缓慢而平稳的从一端走向另一端。 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卡顿。
最关键的磁鼓开始加速旋转。
没有刺耳的噪音，没有不稳定的抖动。
只有一种高速旋转时发出的，稳定而持续的“喻喻”声。
那声音不大，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，瞬间剖开了所有的质疑和偽装，直抵核心。
它在跳动。
这颗由废铁、垃圾和超越时代的技术构成的钢铁心臟，正在这间豪华的套房里，稳定而有力的跳动著。
陈先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，杯子与杯碟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他缓缓走上前，蹲下身子，与林涛平视。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齿轮和电路，他的耳朵微微侧著，只是在听。
一个商人，或许不懂技术，但他一定懂什么是稳定，什么是可靠。
这个声音，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“红星，分析目標人物。”
“心率上升至每分钟92次，瞳孔放大百分之十五，呼吸频率出现短暂改变。判断：目標情绪处於极度震惊状態，正在重新评估项目价值。”
陈先生伸出手，却没有去触碰机芯，而是指向那个高速旋转的磁鼓。
他的手指在距离磁鼓几毫米的地方停下，感受著它旋转带起的微弱气流。
良久，他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支票本。
“给我一个帐户。”
陈先生没有抬头，只是拿起钢笔，拧开了笔帽。
这不是一个问题，而是一个陈述。
“王红林有。”
林涛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陈先生点点头，笔尖在支票上落下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他没有再问任何问题，没有谈股份，没有谈条件。
当那颗心臟开始跳动的时候，所有的语言都变得多余。
他撕下支票，递给林涛。
林涛接过来，看了一眼。
支票的最上方，是滙丰银行的標誌。
收款人一栏写著“王红林”三个汉字。
而在金额那一栏，填著一个“”和六个“0”。
一百万，港幣。
林涛將支票对摺放进口袋。
他对著陈先生点了点头，然后转身拍了拍还在发愣的王红林的肩膀。
“走了，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。”
两人再次抬起那个沉重的铁疙瘩，走出了房间。
当他们走出宾馆大门时，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条街道。
王红林激动得满脸通红，他看著林涛，嘴唇哆著，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。
“去银行，把钱转到公司帐上。”
林涛把口袋里的支票，掏出来塞进他手里。
他的语气很平静，仿佛那不是一张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巨款，而是一张普通的待办事项清单。
“然后去人才市场，给我招五十个最好的钳工和车工。”
林涛看著初升的太阳，眯起了眼睛。
阳光刺眼，却也照亮了前路。
现在他有钱了。
足以建起一座“摩天大厦”的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