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应当围绕着许银翘周围,在绘制某种法阵。
“大人,肉好了。”许银翘终于听清楚那个年轻医者的声音。医者恐怕是大周人氏,正因如此,车鹿和他沟通,采用了大周官话,许银翘才可以听懂。
“怎么这么大一块?”
车鹿话里话外都透着嫌弃。
许银翘心里没底。她恨不得有天神襄助,一下子爬起来,摸摸看自己身上哪里少了一块肉。
“大人,这薄薄一片,比我小拇指指甲盖儿都要小”
“放进铜炉。”
车鹿没再废话,一层一层地指挥着。
“血作圜丘,肉作方陵,金石为轿,后土皇天在上”紧接着,是几句许银翘听不懂的柔然语。车鹿的语气第一次如此严肃正式,好像在念叨某种祭祀的用语。
“啪。”香烛爆开。
“时辰已到,以生人血供奉。”
“嗤”的一声,许银翘模糊地看到,那个年轻医者的头颅坠地。
他们杀了他,用他的血作引,来进行某种围绕许银翘开展的法阵。
朦胧间,一个白色的影子越走越近。
香薰迷醉,似乎具有某种致幻效果,许银翘的大脑混沌起来,恍惚间,她分不清面前的是白孔雀还是人。
视野忽然清晰起来。
空中悬着一个人影,冷白色的衣裳,下摆上却沾染着浓重的红。浓稠,浓艳,像一块化不开的火烧云坠落在那人身上。
然后,许银翘眼前飞出了一对白鸽,许银翘有心要伸手捉,却抓不住。
白鸽却好似生了灵智一般,许银翘远,它们就近,许银翘近,它们就远。到最后,许银翘躲得远远的,两只白鸽却浑不觉往她身上撞!
不要!许银翘怕痛,赶忙躲开。
回头一看,哪里还有白鸽,分明是两只垂下的脚丫!
荡悠悠悬在许银翘鼻子跟前,她呆呆的,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。
是母亲。
吊在监牢房梁上的是母亲!
许银翘又害怕,又凑近了想看清。但却有一张温柔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全身。
暖乎乎的,许银翘并不恐惧。
那个手掌包住了她后,缓缓地,坚定地,将她推了出去。
眼前的白影越来越远,许银翘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“娘?”她试探性地发出声音。
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了。
白孔雀循着法阵,一步步走向许银翘,却在最后一步停住了。
孔雀歪歪头,踌躇不前。
车鹿紧锁住眉头,揪过身旁一个巫师打扮的人,低吼道:“你怎么解释?”
那巫师的嘴巴长大,汗珠不自觉从鬓边滚落。他几乎要扑入法阵之中,但他的动作被柔然士兵一齐拦住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。每一步,每一步都是按照仪式做的,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!”
眼看着巫师陷入疯狂,车鹿根本不想看他,让人把他拖了下去。
按照车鹿的脾性来说,巫师办砸了事,是要被他亲手斩断头颅的。但是,这巫师是他从部中出行时,大母悄悄给他的。
大母神色诡秘,与车鹿咬耳朵:“我听说,大月氏的人没有灭族。大周皇宫之内,曾偷偷收留了一支大月氏皇族的旁系。”
车鹿很震惊。
大月氏,又念作大肉氏。得其名的原因,就是因为月氏人肉质细嫩,在那个蛮荒的年代,人饥相食,柔然人就以捕猎到的月氏人为食。
月氏曾举国抵抗过柔然的进犯,但他们的男人实在太过孱弱无力,抵挡不住柔然的铁骑。在车鹿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,月氏就已经灭国。
柔然人大吃特吃了一段时间,回过头来却发现,月氏人被他们瓜分了个干净。
他们就像草原上以羊为生的狼,将羊群捕猎干净了之后,望着空荡荡的草原,眼里发出饥饿的绿光。
若是车鹿此次出使大周,能找到大周包庇的月氏皇族,带回给大汗进食
大母眼中的光芒更甚:“那么整个乌尔草原,都将是你的天下。”
车鹿胸中装满了称霸草原的梦想,他在巫师的指导下,用传统辨认大月氏皇室的仪式,来测试他选定的猎物。
——大周的四皇妃。
她浑身肌肤莹白,好像月光照亮在清溪中,发丝微棕,带着些寻常人察觉不到的鬈。还有她在夕阳下琉璃色的瞳孔,略浅的眼窝。
一切,都符合车鹿曾经在画册中看到的,柔然人的特征。
但是,测试的结果却击碎了车鹿的幻想。
仿佛胸中被戳了个孔,方才志得意满的气势,“嗡”一下就泄了。
车鹿嫌弃地走进法阵,脚底将草叶上的血印子踩了个细碎。他冷眼看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许银翘,以车鹿的眼光来看,面前这个女人在他的姬妾中,也能称得上是貌美。
可惜并非完璧。
车鹿心头一阵气闷,转身就走,丢下一句:“砍了,不,把她浑身衣服剥光,丢在草原上——”
这样的奇耻大辱落在裴彧头上,会有人帮他杀了这个碍事的女人。
马车缓缓下山,裴彧带着人回程。
他们走走停停,不时有人在密林见穿梭打猎。出去了一天,总不能一点猎物都不带回来。
一路上,有人也猎了几样小动物,最大的,是一只慌不择路撞进队伍的傻狍子。
裴彧看着狍子傻乎乎的嘴脸,莫名觉得,和许银翘有些像。
冒着傻气,请求他帮她描眉。
他抬起眼,眼前好似一晃,青骢白斑,一只熟悉的马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