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厅里。
穆昭愿乖巧守在穆明谦身边。
唐云姝在一侧站着。
从玄关看过去,他们象极了情深义重的一家人。
楼梯上,穿着睡衣、趿着拖鞋急匆匆赶来的穆景澄,一边走一边嚷:“我来了我来了,姐你这么着急喊我做什么?
走近时,穆昭愿不动声色掐了他一下。
穆景澄咬牙忍痛,倒吸冷气,才看到穆迟和靳修言也在。
“昕昕姐?姐夫?你们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瞎喊什么?”穆昭愿压低了声音训斥,“昕昕姐和言大哥只领了证,还没举办婚礼,京州知道他们婚事的人寥寥无几,还没到宣布的时候,你就管好你的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穆景澄不懂。
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。
还会有变量吗?
他记得上次二人回家时,大家的态度不是这样的。
可他在穆家人微言轻,此时已发现气氛不对,只能拿起手边的杯子,佯装喝水,掩饰尴尬。
“昕昕,修言,快来坐。”唐云姝脸上不自然的热络笑容,僵硬得近乎难以维持。
她硬着头皮迎接女儿女婿。
伸出手,触到穆迟微凉的指尖:“手怎么这么凉?”
心底又忍不住一阵难过。
唐云姝转过身,看着隐隐要发怒的穆明谦,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,抖着声音道:“老穆,我都说了今天太晚,你非要把昕昕和修言喊来,如果因为夜深露重生病了怎么办?”
穆明谦一怔。
以为自己听错。
结婚近三十年。
唐云姝哪里敢忤逆他?
他视线缓缓朝唐云姝身后看去,直抵穆迟。
像。
太象了。
穆迟清冷不折的气质真的和她早已不在人世的外婆很象。
一时间,年轻时来不及撒的满腹怨气象是找到了出口。
穆明谦冷道:“生病?她是医生,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病的,更何况年轻时受点罪怎么了?我穆家的孩子可不能是温室娇养的花朵。”
靳修言不由挑眉。
嘴角噙了一丝讽刺。
“妈,我没事,天生的。”穆迟主动开口。
上次来时称呼唐云姝“妈妈”二字,她还有些拘谨,此时倒有几分发自内心。
自幼在宋家挨冻是常事。
尤其在冬季。
多年来,双手双脚象是捂不热。
她早已习惯。
相较于张婉莲,唐云姝多少有点心。
“快坐吧。”唐云姝轻叹口气,领二人落座,又起身去厨房切了水果,返回时,亲手递了一块芒果。
“昕昕,吃一点吧,特意从泰国买来的椰香芒,咱们京州现在已经吃不到了。”
十月末,市面上只有零星晚熟的芒果品种售卖。
穆迟明白唐云姝是好意。
可她芒果过敏也非玩笑。
“妈妈,我芒果过敏。”穆言略带不忍地伸手接过,顺势递给了靳修言,“岳母请的,你吃。”
靳修言含笑点头,略显浮夸地尝了一口,更是对唐云姝赞道:“岳母好眼光,确实可口。”
三言两语,把唐云姝哄得眉开眼笑。
穆明谦却蓦地怒道:“你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吗!”
空气瞬时凝固。
唐云姝亦因这一声吼吓得周身一颤:“老穆,大晚上的你吼什么?”
穆明谦置若罔闻,只盯着穆迟:“你妈妈好心好意给你现切水果,你倒好,不去帮忙就算了,吃也不肯吃一口?过敏?那是娇生细养的人才会有的毛病,穆迟,别以为我认回你你就能一而再再而三任性,宋家没教你做人,我可以教你。”
大脑空白了片刻。
穆迟仔细回忆着被穆明谦骂出口的每个字。
那些辱没象是长了脚,在她心底疯狂乱踩:“爸,我芒果过敏,但凡有一点医学常识也知道这和生活习惯没什么关系,天生的就是天生的,就象我的身体里天生流着你的血,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。”
“你!”穆明谦以为她会服软。
可她语气柔软,说出的话却硬挺得很。
越发象她过世的外祖母。
“昕昕姐,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?”穆昭愿跳了出来,险些没藏好眼底的幸灾乐祸,“爸爸是为你好,你顶撞他做什么?”
穆迟冷冷看她,眸光象是千年寒冰射出的光:“妹妹,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?爸爸为我好,在跟我讲道理,我也愿意跟他讲道理,我和他之间,没你说话的资格。”
“你……”穆昭愿瞪大的瞳仁险些掉出来。
百试不爽的手段,在穆迟身上竟不作数了!
她难以置信看向唐云姝,靳修言却抢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他抬起手,在唇边轻巧做了一个“闭嘴”的手势。
自始至终,他这个做姐夫的没出声,穆昭愿又有什么资格蹦跶!
“父亲。”穆迟语气温和,“您继续。”
被穆昭愿一搅和,穆明谦忽然想不起自己要骂什么了。
芒果一事不能再提。
他气冲冲拿起手机。
手指不怎么利落地翻阅。
可刚刚看过的视频,竟突然消失了似的,不见了。
“奇怪,明明刚看过,怎么没了?”穆明谦戴上一副老花镜翻找,依旧无果,只能求助穆昭愿,“小愿快帮爸爸找一找,我手机上没有的话,你手机上应该有吧?还是你先看到才给我看的。”
穆昭愿双颊闪过一道羞赦,埋头苦找,亦是无果。
她索性在搜索栏搜索关键词。
【华汇姐弟医生穆】
可不论她怎么更改关键词,竟再找不到有关那场纠纷的任何消息。
靳修言都吃完第二块芒果了,终忍不住开口:“岳父,还没来得及问,您把我们喊过来是因为什么事?这么着急一定是大事吧?是不是跟两个月后咱们的签约有关?”
穆明谦脸色骤变,冷静片刻后,再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:“签约是定好的,不会出意外的,也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、就是……”
没了证据。
空口白牙,他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“就是想你们了。”唐云姝眼圈已泛红,自嘲扯了个笑,“昕昕,别笑话妈妈,妈妈年纪大了,现在又是更年期,情绪不稳定,突然想你们了,就让你爸爸打电话把你们叫来了。”
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撒谎。
穆迟却握住了她的手:“妈妈,下周末我会参加一个全球医疗交流大会,活动之后,我和修言来家里吃饭。”
闹剧戛然而止。
责难无疾而终。
穆迟没想到的是。
道别时,忍了一晚上的靳修言,交出了自己的底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