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名部落成员的声音带着颤意却格外清亮,瞬间刺破了林间的静谧。
“队长,快看,那是不是火光。”
部落成员猛地回头,朝着熊疤的方向压低声音开口,喉咙里还裹着未咽下的烤猪肉碎屑,说话时都带着急促的喘息。
熊疤正蹲在橡树旁检查昨晚设下的简易陷阱,一根缠着藤蔓的削尖木刺,此刻正斜斜插在落叶堆里,只露出一点深色的木尖。
听到喊声,他动作一顿,眉头先皱了起来,这三天来,队员们已经不止一次把林间的光点,当成是其他部落的火光了。
“慌什么,先把嘴中的肉咽下去再说话,真是不怕呛着。”
熊疤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碎叶,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沉稳,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名队员的方向迈去。
晨光已经漫过东边的树梢,把林间的晨雾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,雾气裹着落叶腐烂的潮湿气息,吸进肺里都带着凉丝丝的寒意。
他走到那名队员身边,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起初,视线被两座矮山的阴影挡住,只能看到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林冠,象一块沉重的黑布盖在山脊上。
可等风轻轻掀动头顶的橡树叶,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时,熊疤的瞳孔骤然缩了缩。
那点橘红色的光,就嵌在山脊线的凹陷处,像黑暗中明光。
“还真真的是火光”
熊疤身后,一个年轻队员凑过来,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这三天,他们踩着没膝的落叶翻了五座山,趟过三条冻得刺骨的小溪,夜里还要防备野狼的嚎叫,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泥污和荆棘的划痕,连带着耐心都快被磨没了。
可现在,那点火光象一剂强心针,瞬间把所有人的疲惫都冲散了。
“是部落,那火光一定是部落的篝火。”
之前发现火光的队员已经按捺不住,伸手就要去抓身边的石矛,“队长,我们快回部落,把这个消息告诉首领,找了三天,终于找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熊疤抬手按住他的骼膊,指尖能摸到对方因为激动而绷紧的肌肉,“先看看情况,我们先摸过去,弄清楚他们有多少人,再回部落。”
他的声音依旧沉稳,可眼底却藏着压抑不住的光。
随后熊疤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落叶,目光扫过身后的队员们,一共五个人,每个人眼睛都发亮,之前的焦躁和疲惫早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急切和期待。
“去把篝火灭了,用泥土盖严实,别留下火星。”熊疤开始分配任务,声音清淅有力,“把我们带的干柴和陶罐收起来,轻装前进,只带石矛和石斧。剩下的人,检查自己的身上的装备,到时候别弄出声响。”
随后部落成员立刻行动起来,用随身携带的小铲铲起潮湿的泥土,一捧一捧地盖在还在冒烟的火炭上。
晨光越来越亮,东边的天空已经从鱼肚白变成了淡淡的绯红,林间的晨雾开始慢慢消散,露出了纵横交错的树枝和厚厚的落叶层。
落叶被露水浸得沉甸甸的,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,像踩在泡软的海绵上。
“走。”熊疤率先迈步,朝着山脊的方向走去。他的脚步很轻,尽量避开干枯的树枝和松动的石头,石杖被他斜扛在肩上,避免撞到树干发出声响。
部落队们跟在他身后,排成一列纵队,彼此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,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前方,耳朵竖得老高,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。
林间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,从之前需两人合抱的老橡树,变成了碗口粗的枫树。
枫叶已经红透了,边缘卷着焦黄,风一吹,就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,轻飘飘地盖在落叶层上,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走了大约半个小时,脚下的路开始变得徒峭起来。这里的落叶层薄了很多,露出了下面青黑色的岩石,岩石上长满了青笞,踩上去滑溜溜的,稍不注意就会摔倒。
一个部落成员走在中间,脚下一滑,身体猛地往前倾,手里的石矛咚地一声撞在岩石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嘘!”熊疤立刻停下脚步,回头瞪了那个部落成员一眼。
他赶紧稳住身体,脸涨得通红,赶紧把石矛紧紧抱在怀里,生怕再弄出声响。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。
熊疤屏住呼吸,侧耳听着远处山脊的方向,隐约传来了更清淅的声音,象是粗重的喘息声,还有一种奇怪的、低沉的咕噜声,既不象人类的说话声,也不象野兽的嚎叫。
“队长,那是什么声音?”一个部落成员凑到熊疤身边,小声问道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。熊疤摇了摇头,示意他别说话,继续往前挪。
又走了十几步,前面的树林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道不算太高的山脊横在眼前,山脊上没有太多树木,只有几丛低矮的灌木,而那堆篝火,就在山脊另一侧的空地上。
熊疤赶紧蹲下身,躲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面。灌木的叶子是深绿色的,边缘带着尖刺,正好能把他的身体挡住。
队员们也纷纷跟着蹲下,有的躲在树干后,有的趴在落叶里,通过枝叶的缝隙,朝着山脊另一侧望去。这一看,所有人都愣住了,连呼吸都忘了。
那不是人类的部落。
空地上没有木墙,没有草房,甚至连一块规整的营地都没有。
只有一堆燃得正旺的篝火,篝火旁散落着几十个奇怪的生物。它们大约有半人高,身材矮壮,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毛发,毛发纠结在一起,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渍,看起来又脏又臭。
它们的脑袋很大,耳朵却很小,耷拉在脑袋两侧,眼睛是浑浊的暗红色,像蒙着一层血。它们的爪子又粗又长,指甲泛着暗黄色,看起来锋利得能轻易撕开兽皮。数量足足有近两百个。
有的生物正扛着一捆捆干柴,干柴被藤蔓捆着,压得它们肩膀往下沉,每走一步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;有的则扶着受伤的同伴,受伤的生物骼膊上缠着破旧的兽皮,兽皮上渗着黑红色的血,走路一瘸一拐,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呻吟。
还有几个雌性生物,怀里抱着更小的幼崽,幼崽的毛发是浅灰色的,看起来瘦弱不堪,眼睛半睁半闭,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。
而在这些生物中间,站着一个稍微高一些的身影。他穿着一件还算完整的兽皮,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刀,那刀身是青铜色的,在篝火的映照下,能看到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。
他的外形和周围的生物很象,却又带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,眼神更亮,也更阴沉,正皱着眉扫视着周围的队伍,象是在催促它们快点行动。
“这这些都是什么东西?”躲在熊疤旁边的年轻队员,嘴唇哆嗦着,小声开口询问。
他活了二十多年,见过野狼,见过黑熊,甚至见过剑齿虎,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物。
既不象人,也不象兽,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,隔着几十步远,都能隐约闻到。
熊疤没有回答,只是紧紧盯着那个握着青铜短刀的身影,他能看到对方的手指在刀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,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属于野兽的算计和焦虑。
而且,那些生物虽然看起来笨拙,却在那个身影的示意下,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,有人把篝火旁的破陶罐摞起来,有人把散落的石矛捆好,还有人在检查地上的藤蔓够不够结实。
它们在搬家。
熊疤心里瞬间冒出这个念头。
这些生物不是在露营,是在趁着夜色,往更深的山林里迁移。
可它们为什么要迁移?它们的敌人是谁?还有,那个握着青铜短刀的身影,是不是这群生物的首领,就在熊疤思绪翻腾的时候。
山脊另一侧,王浩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他的鼻子比其他狗头人伶敏得多,这是他作为人类灵魂,附身在狗头人身上后,唯一保留的优势。
刚才风一吹,他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,那是人类的汗味,还有石矛上石头的血腥气。
这种气味,只有人身上有。
一瞬间王浩的瞳孔骤然收缩,握着青铜短刀的手瞬间绷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慢慢抬起头,鼻翼快速扇动着,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周围的树林,篝火的光只能照到空地周围十几步远的地方,再往外就是浓密的树林,黑漆漆的,什么都看不见。
但他能确定,那股气味就在附近。
是赵峰派来的人?这个念头象一根毒刺,瞬间扎进王浩的心里。
他不久前才带着狗头人离开山洞,往其他方向迁移,就是为了避开赵峰的部落,找一个食物充沛的地方。
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整一下,可没想到,这么快就被发现了?赵峰是怎么找到他的?难道是昨天晚上的时候,被盯上了?
王浩的大脑飞速运转,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。
不能被跟上,更不能被赵峰的人发现他迁移的路线。
一旦赵峰知道他现在缺粮,知道他的狗头人队伍已经元气大伤,肯定会立刻带着人追上来,到时候,他连一点反抗的馀地都没有。
“咕噜!”王浩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,这是他和狗头人之间约定的警报信号。
周围的狗头人听到声音,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纷纷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望向王浩,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回应声。
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,瞬间变得躁动起来,有的狗头人已经握紧了手里的石矛,有的则朝着树林的方向龇牙咧嘴,露出了尖利的牙齿。
躲在灌木后的熊疤,心脏猛地一沉。
他看到那个握着青铜短刀的身影,突然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望了过来虽然隔着几十步远,虽然对方的眼睛是暗红色的,但熊疤能清淅地感觉到,那道目光像冰冷的刀锋,正好落在他藏身的灌木上。
“不好!被发现了!”熊疤低喝一声,猛地站起身,“快跑!往东边跑!”部落成员们也反应过来,纷纷从藏身的地方爬起来,转身就往回跑。
一个部落成员跑得太急,腰间的石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想回头捡,却被身后的熊疤一把拉住。
“别捡了!命重要!”
“吼!”
也就在这时,王浩看到树林里突然窜出几个人类的身影,心里的猜测瞬间得到了证实,他把熊疤等人当成,赵峰部落的人。
王浩没有丝毫尤豫,猛地举起手里的青铜短刀,朝着狗头人队伍嘶吼着。
“追!别让他们跑了!一个都别留!”
话落,近两百个狗头人,瞬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,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。
它们扔掉手里的干柴和陶罐,握紧石矛,朝着熊疤队伍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矮壮的身体在落叶上奔跑,发出咚咚的沉重声响,象是一群失控的野兽,所过之处,树枝被撞断,落叶被踩得漫天飞舞。
熊疤跑在最前面,石杖在手里紧紧握着,时不时用来拨开挡路的树枝。
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嘶吼声越来越近,能听到树枝被撞断的咔嚓声,能听到狗头人粗重的喘息声,那些生物跑得很快,虽然身材矮壮,却异常灵活,在树林里穿梭的速度,竟然不比人类慢多少。
“队长!它们为什么追我们啊?我们根本没惹它们!”
跑在中间的年轻队员,一边跑一边哭喊着。
他的骼膊被树枝刮破了,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,染红了手腕上的兽皮,可他顾不上疼,只能拼命往前跑。
熊疤也不知道,他脑子里全是疑惑,这些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?还有为什么一看到他们,就象看到了死敌一样,非要赶尽杀绝?
他回头望了一眼,只见十几个狗头人已经追到了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,最前面的一个狗头人,手里握着一根粗木棍,正朝着他的后背挥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