緋晚起身,谢了恩,上前对皇帝嘘寒问暖,关切病情。
她温柔似水,身上散发著淡雅怡人的香气,几句问候,便让皇帝心情更好了。
眾人见状,有佩服緋晚恩宠的,自然,也有嫉恨她的。
同样都是关心的话,皇后娘娘也说了,大家也说了,为什么昭贵妃说了就让陛下高兴呢?
她们却不知道,緋晚问清皇帝中的是乌钱之药毒后,便分別询问了楚青木太医和郑淼太医,让他们帮著挑了香料。
乌钱之毒让人头晕脑胀,寻常香味只会加重晕眩感,让中毒者更难受。
但是,由荷精製的香露再辅以微量薄荷,调出的香气正好能使中毒者耳清目明,精神更好。
緋晚从昨晚起就用香露薰染衣服,以及润泽头髮,今日浑身都是荷清雅的气息。
靠近皇帝,便让他十分舒服。
再加上往日的情分,此时的温柔。
皇帝又岂能不心悦?
緋晚被皇帝赐座之后,视线扫过殿上诸嬪妃,將不服者的神色尽收眼底。
所谓爭宠,可不是爭著侍寢,磨链床笫功夫而已。
男人好色不假。
但已经有满宫佳丽隨时供其享用,他就会有更高的要求。
模样好不好,性情好不好,言行合不合意,举止优不优雅,说话能不能说到心坎上,会不会看眼色看时机,是不是死心塌地
件件样样,真真什么都想要呢。
緋晚拼的就是细节。
给高高在上的君王编织一个完美女子的幻象。
让他意乱情迷。
旁人不服?
那她们只能不服!
“昭卿?”
皇帝和緋晚说了几句话,见她没有反应,不免提高了音量。
“哦,陛下,臣妾晃神了,陛下恕罪!”
緋晚欠身告罪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臣妾在想在想”
緋晚犹犹豫豫,吞吞吐吐。
皇帝皱眉了。
緋晚对上皇帝的视线,一惊,立刻起身,低了头。
轻声道:“臣妾在想何家妹妹,有点”
“有点什么?”
皇帝还以为緋晚也要攻击何霜影。
却听緋晚道:“有点,可怜。”
緋晚说出这话之后,仿佛鼓起了勇气似的,深吸口气,抬头直视皇帝。
“陛下,臣妾一想到何家妹妹家破人亡,自己没通敌,却又被敌人利用投毒,就觉得人这一生,真是难料。但,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她的尖锐性情,却是为她自己招祸的根源,所以这事原也怪不得別人。”
緋晚嘆息著总结:“臣妾前日读书,看到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芻狗』,颇为感慨。人生在世,仇恨喜怒,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只是,她到底是投毒的经手人,损害了陛下龙体,论规矩,论律法,都无法赦免她,不然外头要流言纷起了。因此臣妾想来想去,也只有『可怜』二字可形容了。”
她这般感慨,让皇帝意外,也让满殿人意外。
嬪妃们没有参与调查奸细一事,因此难以把皇帝中毒和敌国奸细联繫起来。
而皇帝则是没想到,緋晚的思绪已经跳出了女子爭斗,甚至跳出了他中毒之事,感嘆起人生和天命来。
她总是这样善良,又豁达。
皇帝动容。
何霜影眼神乱闪,显然在快速想应对之词。
晏后怎么会让她有机会插言。
很快,就顺著緋晚的话,言道:“昭贵妃,你调查宫中细作,可有成效?本宫昨日命人彻查御膳之事,也有不少发现呢。”
緋晚恭敬道:“臣妾愿將所查到的尽数讲出,和娘娘一起参详。”
於是,当著满殿的嬪妃,以及宫正司、內务府等各处管事执事的面,关於宫中隱藏的瞿国细作,以及另外两国细作的线索和证据,被一样样摆上来。 那些人早就被控制住了。
此时,五大绑一个个过堂。
不乏已经被动刑,浑身血淋淋的傢伙。
著实把胆小的嬪妃们嚇得不轻。
皇帝刚醒来不久,身体尚且虚弱,见状也是心悸。
碍於自己是至尊,不可表现出胆怯,才强撑罢了。
前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,晏后和緋晚才將事情梳理清楚,呈现给眾人。
原来瞿国安排在梁宫中的细作,竟然有三条暗线,每条线都至少十几个人,总共有六十多人被拿下。
其中不乏有头脸的宫人。
甚至还有一个低位嬪妃。
他们分布在宫中各处,各种职位,暗中做著各种或大或小的动作。
以前,帮废后郑氏联络瞿国,在慈云宫鼓动怂恿太后,帮助兰昭仪逃走,都有他们的影子。如今,给大公主下药,给皇帝投毒,也都是他们一手策划。
当然,兰昭仪逃走不是他们干的。但呈现给眾人的,不必全都是真相。反正都是奸细,多背一口锅,无所谓。
緋晚和晏后已经暗查多时,人证物证做得都很齐全。
昨日更是突然发难,让很多奸细来不及销毁证据,也来不及逃走。
“陛下,这还不是全部奸细,昨日有三个人在被捉的时候就服毒自尽了,他们竟然把毒药藏在衣领里,一扭头就能咬到,简直可怕。臣妾听人如此稟报,惊得半宿没睡著。瞿国,真是狼子野心啊!派了这么多可怕的奸细藏在咱们宫中,到底想做什么?”
緋晚抚著胸口,脸色苍白地说著。
皇帝的脸色早已相当难看。
他当初吩咐緋晚调查宫中奸细,不过是为了掩盖闹刺客和兰昭仪赴北的真相。
没想到,还真让緋晚查出东西来了。
他更没料到,自己居住的后宫,相当於自己家的地方,竟然藏著这样多的敌人!
北瞿啊!
世代友邦,百年盟约。
其实已经变质了。
虽未公开撕毁盟约,但已经是实打实的敌国!
“来人,將这些细作奴才,都送到虎賁卫天牢中去,严加审问!”
皇帝挥袖,大声命令著。
身子却是一晃,险些再次晕倒。
他还没痊癒呢!
“陛下,陛下息怒”
緋晚连忙上前,和晏后一左一右扶住他。
给晏后递了一个顏色。
晏后立刻呵斥想要上前的何霜影:“还不退下!便是奸细作祟利用,御膳里下药的不是你,可进献的人是你。陛下虚弱成这样,你还有脸往前凑!”
何霜影僵在原地,委屈得眼泪啪嗒直落。
緋晚轻抚皇帝胸口:“陛下,臣妾扶您去內殿休息。”
皇帝看看何霜影。
又看看晏后。
晏后斥责何霜影的语气过分严厉,声音也过大,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,脑仁疼。
这新皇后,和以前的一样,越发让人不喜了。
“朕回辰乾殿。曹滨,起驾!”
御驾便起。
曹滨带了人抬扶著皇帝主子出去,坐上暖轿。
緋晚紧隨其后,何霜影也跟著,皇帝没发话,没人敢拦著。
两人就这么跟著皇帝到了辰乾殿。
望著御书案上高高一摞没批的奏摺,緋晚眼底隱住冷光。
笑看一眼何霜影。
暗道,今日的事,最重要的在后头呢。何家妹妹,你可要好好伺候陛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