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溟仿佛这才恍然大悟，拍了拍额头，脸上依旧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，再次拱手道：“陛下息怒，是臣表述不清，让陛下误会了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，总算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，扫过全场，缓缓开口道：
“陛下，娘娘，诸位仙友，所谓天条，其根本目的在于维护三界秩序，导人向善，而非一味禁锢与惩罚，是也不是？”
他这话一出，一些仙官下意识地点头，但立刻又警剔地看着他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这么多年来他们深知这位小教主可能连天帝也打不过，但身为仙官，打不过难道还说不过吗？说不改还不能无赖不过吗？
王溟继续道：“瑶姬长公主追捕孽蛟，是为维护天庭威严、守护下界生灵而受伤，此乃大功，亦是其职责所在。
坠落凡间后，其伤势沉重，法力全失，与凡女无异。
在此危难之际，得一凡人书生杨天佑悉心照料，捡回性命。
这份救命之恩，莫非不该感念？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玩味：“至于日久生情，结为连理……陛下，娘娘，你我皆非凡俗，当知情之一字，最是难解，也最是难得。
它不分仙凡，不问出身，只源自本心。
长公主在失去力量、最为脆弱时，得遇真心待她、甚至愿以命相护之人，由此生情，虽出乎意料，却也在情理之中。
这份至诚之情，莫非就因一句仙凡有别，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吗？”
“强词夺理！”一位掌管律法、出身散修的老仙官忍不住出声驳斥，“天条铁律，岂容因私情而废？若仙仙皆以情有可原为借口，天庭法度将形同虚设！”
王溟也不生气，手里掐着混沌之气，笑莹莹着看向那位老仙官。
老仙官见状，害怕得咽了咽口水，急忙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。
“仙友所言极是，无规矩不成方圆。
但请问，天条设立之初，是为了彰显冰冷律条的威严，还是为了护佑三界生灵的福祉与和谐？
若机械执行律条，罔顾事实情理，致使有功之臣蒙冤，真挚之情被戮，这难道就是维护天庭威严的正确方式吗？
恐怕只会让三界众生心寒，觉得天庭过于无情吧？”
他这话说得慢条斯理，却字字敲在了一些仙神的心上。
确实，若对刚刚为天庭立下功劳、且情有可原的长公主施以严惩，传扬出去，天庭的声誉恐怕……
截教众仙看向自家小教主的眼神更加崇拜了。
看看，这才叫水平！吃瓜不忘带节奏，一番话把整个天庭都干沉默了！
王溟的言论，虽然起初让人无语，但随后他条分缕析、情理并重的辩驳，确实让凌霄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，也给了昊天思考的空间。
然而，王母娘娘凤眸中的坚决并未消退。
她深知天条乃维系三界秩序的根本，绝不能因私情而轻易动摇。
见昊天似有意动，她再度开口，声音清冷而坚诀：“陛下，小教主之言虽不无道理，体恤之情可悯。然，天条铁律，关乎天庭根基，绝非儿戏。
仙凡通婚，血脉混杂，此风绝不可长！若不处置，何以震慑三界，何以维护天规森严？”
她目光扫向下方众仙，最终落在一位掌管刑律、素以铁面着称的仙官身上：“李司律，你执掌天条刑名，依律，此事当如何处置？且速速奏来。”
被点名的李司律心里咯噔一下，暗道苦也。
他偷偷抬眼，飞快地瞄了一眼宝座上面无表情的昊天，又感受到王母娘娘那不容置疑的目光，额角瞬间沁出细汗。
这分明是让他当这个“恶人”，同时也是在试探陛下的最终态度。
他硬着头皮出列，深吸一口气，按照最严格的天条，朗声道：“启禀陛下，娘娘！仙凡卷》，仙神私动凡心，与凡人结合者，当削去仙籍，打入轮回！
其凡间配偶及孽子，亦当……亦当一同处死，以儆效尤！”
此话一出，昊天握着扶手的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，差点没将宝座捏碎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殿内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。
李司律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帝王怒意（虽然这怒意并非完全针对他），吓得腿肚子一软，差点跪下去。
他慌忙偷偷看向王母，却见王母娘娘只是微微蹙眉，并未有其他表示。
心知这个提议过于严苛，恐怕陛下绝不会答应。
他脑筋急转，赶紧找补，语气缓和了许多：
“呃……当然，长公主殿下情况特殊，有功于天庭，或…或可酌情减免。
依臣愚见，不若…不若只追究那凡人书生杨天佑之罪！
定其个蛊惑仙人，亵读天规之罪，处以死刑！如此，既可维护天条，亦可保全长公主殿下及其血脉……”
他自以为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，说完还悄悄松了口气。
然而，他话音未落，就感觉另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，这次是来自王母娘娘。
王母心中不悦，这李司律真是糊涂仙！
只杀一个凡人有什么用？瑶姬与那凡人生下的孩子，体内流着仙凡混杂的血脉，本身就是天条禁忌的像征，岂能留在世上？这岂不是掩耳盗铃？
何况此事实乃机会难得，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？
李司律被王母那隐含失望和威严的目光一扫，顿时如坠冰窟，意识到自己又猜错了！
他冷汗涔涔，大脑飞速运转，几乎要哭出来。
这左也不是，右也不是，他太t难了！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，李司律把心一横，咬咬牙，说出了第三个方案，声音都带着颤音：
“陛…陛下，娘娘！微臣…微臣方才思虑不周！为周全计，为维护天条威严，亦顾全陛下与长公主兄妹之情…
啊呸，为维护陛下威严…
不若…不若派遣天神下凡，捉拿那凡人杨天佑及其三名孽子，押回天庭…杨天佑判处死刑，其三子依律惩处。
至于长公主殿下…则…则请回天庭，禁锢于桃山或瑶池下，静思己过，以全其性命，亦…亦算全了陛下圣德……”
这个方案，既处理了罪魁祸首的凡人和不该存在的孩子，又将瑶姬带回控制起来，看似面面俱到，实则残酷依旧。
但比起最初的全家处死，总算保住了瑶姬的性命。
说完这番话，李司律感觉自己几乎虚脱，低着头不敢再看昊天和王母，心中哀嚎：官卑职小，夹在两位大佬中间，我太难了！
凌霄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
众仙都屏住呼吸，等待着昊天的最终决断。
截教众人嗑瓜子的频率更快了。
这个反复横跳后得出的方案，似乎成了目前唯一一个既能勉强维护天条体面，又能让昊天保住妹妹性命的选项。
昊天的目光深沉，缓缓扫过殿内众仙，最后在王溟那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停留一瞬，又落到身边王母那坚持而清冷的面容上。
他内心无比纠结，一边是亿万年兄妹之情，一边是天庭玉帝必须维护的秩序尊严。
良久，一声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叹息，自天帝宝座上载来。
“罢了……”昊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，“就……依李爱卿所奏……第三策吧。”
他没有明确说如何惩处妹妹的孩子，也没有说禁锢瑶姬多久，留下了模糊的空间，但这道旨意，终究还是下了。
王母娘娘闻言，微微颔首，不再多言。
李司律如蒙大赦，连忙叩首：“陛下圣明！”